琉璃樹師徒粉。

[金光]燈火闌珊

※寫給自己的生賀,一切OOC都是我的。


=正文開始=


 

紙糊燈籠和絲絹綢帶在街上層層疊疊地掛起來,杏花君從山壁上往下看,山路兩旁枝葉繁盛茂密,從高高矮矮的樹叢間隱約可見紅艷喜氣,宛如一條蜿蜒村鎮中的河流。

策天鳳走在他前頭,不知道是看沒看見旁邊的畫面,仍像是過去幾天以來那樣。一個勁地往前走,沒有回頭。

「我說策天鳳啊,」杏花君跨了兩步趕上他,和對方並肩。策天鳳的目光轉過來時他指了指山壁底下,「你看下面好像在辦喜事。」

「說重點。」

「這裡差不多到中原了,追兵也好幾天沒看見,就在那個地方休息一晚你看怎樣?」他沒有太過介意對方平淡語氣中幾不可察的不善。

杏花君打起精神,準備對方要是繼續否決他的意見,就算用強的也要逼人休息。論武力他可是強出這個自稱手不能提、肩不能扛的書生好幾百兩。

策天鳳也許沒有發現,或者是他故意忽視這件事情,但不管如何,這個人的確需要好好歇息了。

但出乎他意料地,策天鳳相當乾脆就答應了,「好。」

說完他就自顧自繼續往前走。

「啥、喂、等一下啊,策天鳳!」杏花君原地愣了會兒又再度追上去,「你這次怎麼這麼爽快?之前要你休息都好像要你去死一樣。」

「有道理的要求我自會評估。」策天鳳這次沒有看他,雙目只望著前方的路,神色平靜無波,「而且……」

「而且?」

林蔭遮蔽的山路到了盡頭,他們一腳踩進熾烈的陽光底下。

策天鳳垂下眼瞼,將驟降的黑暗與那個念頭一起壓到深處,然後又睜開。乍現明亮中,杏花君的臉就在面前,和自己一樣髒兮兮,表情疑惑且隱含擔憂。

「──沒事。」最後他說道。

杏花君撇撇嘴,「你這個人老是這樣,神神秘秘、奇奇怪怪。不過啊,總之願意休息就好了。你需要換一套衣服、還要換藥,等我們落腳我再幫你做一次全身檢查……」

策天鳳不自覺放緩腳步,去配合他身旁那個絮絮叨叨的人步調。

山路在攀到頂端後開始向下,樹林自兩旁重新繞回來,枝葉扶疏中的鮮紅隊伍喧鬧聲隱隱約約混在枝葉搖曳的聲音裡,它們和杏花君的話語輕輕貼合,拉起一道聲音的帷幕,彷彿將那些兀自耳中徘徊的殺伐,和羽國年輕君王的身影擋在外面,安寧而又平靜。

 

村鎮裡的富有人家嫁女兒,小姐嫁過去的夫家在地方上也是有頭有臉,難得的是兩位少爺小姐並非媒妁之言,而是情投意合、真心相愛,兩邊家人樂見其成,於是合辦的喜事熱鬧程度排得上這個村鎮十年來盛大之最。

……也因此這個時間客棧幾乎都沒有多餘的空房了。他們沿路打聽詢問,到最後只剩下一間客棧裡的一間上房。杏花君押著他不聽話的同伴休息,然後到外面去買藥,回到客棧裡買酒,又要了葷菜素菜各一,等待打包的時候和店小二閒聊,得到這些資訊。

牛肉和竹笋在桌上冒著熱氣,策天鳳才從屏風後面梳洗出來,便被同行友人催促吃飯。他們這間房外面對著街道,出嫁隊伍遠遠走過來,新婦所在花轎、陪嫁丫鬟與裝著嫁妝的車輛隊伍浩浩蕩蕩。

「聽說晚點還有天燈可以看,要不晚上出去走走?」他往嘴裡扒飯,轉眼去看策天鳳,那人卻像是沒聽到似的只顧吃飯,頭都沒抬一下。杏花君自討沒趣,又往碗裡挾了一塊竹笋,然後將半盤牛肉推到策天鳳面前。

「你的傷比我重,」杏花君一臉正經地胡說八道,「吃肉補肉。」

策天鳳這才終於肯抬頭看他一眼,「身為醫生,你不該相信這種毫無根據的說法。」

「知道我是醫生了?那就吃下去。」

策天鳳默然,只得乖乖地挾起一塊肉放進嘴裡。

直到他們吃完這頓有些遲的午飯,外面喧鬧聲還未停止。店小二收拾房間的時候,杏花君一直站在窗邊。從上頭看下去人潮湧動、耳中是鑼鼓喧天。而後他離開那裡,坐到桌子邊端起酒壺倒酒。

「杏花,你想結婚了。」

杏花君一口酒水噴出來,他對面的友人早已預料似的歪頭避過。

「策天鳳你在說啥!為什麼會是這種結論啊!」

「你對迎親隊伍投以過多必要之外的關注,考慮到你的年齡,這是任何常人都會有的推斷。」

「你是常人嗎!」

「不是,但為了你,我在用常人的思考模式來推論。」

「啊不就很委屈。」杏花君沒好氣地喝了口酒。

他只是……想起師妹茹琳。

還在羽國時他偶爾會接到茹琳的信,信裡一直是師尊和師娘的情況,卻在某天忽然滲入一些別的信息,又過了許久,接了很多封信後他才明白過來,是因為師妹有了心上人。

「那個時候我還跟她說,師尊一定會很高興,終於要把她嫁出去了。」杏花君和策天鳳對面而坐,手裡端著酒杯慢慢喝,音調奇異地不帶起伏,「茹琳寫了多到很不必要的細節在信裡面,轎子的樣式、嫁妝、婚服設計,她還去和師娘學下廚,要知道以前我還在的時候,飯都是我在煮。讓茹琳煮菜,都怕她不小心就把研究的毒物加進去。」

策天鳳的手擺在桌上,指尖離酒杯只有幾吋,卻沒有碰到。杏花君也並非看著他,而是有些愣神地望著酒杯裡的酒水,上面映著他自己的倒影,抱怨聲混在飄進來的鑼鼓音裡。

他知道杏花君的師妹最後一封信上寫了什麼,即將成親的對象忽然消失無蹤,以她的個性勢必無法接受。那陣子杏花君經常隱約顯露出心神不寧的樣子,只有在醫治病患的時候強迫自己抽離那種情緒,其餘時間總是略帶憂心。而也是那時候,他對羽國年輕君主的教導即將到頭,只差最後一步就能完成傳承。

只是直到離開羽國,他們誰都沒有解決自己的問題。

 

天色暗下來後河堤邊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潮,策天鳳亦步亦趨跟在杏花君身旁往橋的方向移動,他與周遭熙來攘往的人群格格不入,那些興奮熱情似乎完全沒有感染到策天鳳,彷彿世間一切皆進不了他的眼底。

──正因如此,杏花君才非要拉他出來。

「我說策天鳳……」

「默蒼離。」

「啊?」杏花君轉頭去看他的友人。

策天鳳、不,是默蒼離。默蒼離站在四周湧動人潮裡看著他,「孤鴻寄語默蒼離,我在中原的名字。」

「又改了喔?……啊,好啦,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了。」

「我同樣如此希望。」默蒼離平靜地道。

據說稍晚時候,結為親家的兩家人要在河邊放天燈為新人祈福,同時也歡迎鄉親一起參與。於是整條河的兩邊熱鬧非凡,河堤邊還有不少小販擺攤,從零嘴到姑娘的飾品、孩童的玩具等等琳瑯滿目。

杏花君在路邊稍微停下腳步,掏錢買了兩支糖葫蘆。默蒼離大約是不會吃的,但勝在顏色吉利,給他拿著也好。他這麼想,一回頭卻發現同行友人已在雜沓人群中消失了。

 

有個孩子在哭。默蒼離略略停住腳步,他視線投射過去的方向,五、六歲左右的孩子被似乎是僕役的穿布衣男子牽著,正蹲在地上大哭大喊「我不要回家」。

「少爺,您得走了。」

「我要在這裡玩!我不要練武了、」孩子放聲尖叫,「我做不到!」

默蒼離的胸口猛地抽緊了一瞬間。

那個年輕人的聲音從腦海深處傳來。

『師尊,我做不到。』

默蒼離逆著人流行走,道路兩旁的燈籠暈開黃澄光芒,各種影子歪曲地映照在道路與他的面龐上,搖曳扭動、影影綽綽。

可是你必須做──他的思緒越過此端一切,飄向更久之前的時間──上官鴻信飽含苦痛與煎熬的哀求、死在霓霞之地的霓裳公主、被坑殺的三萬大軍、服用亡命水後死去的人。在他手上死去的人……那麼多的人。

 

杏花君在人潮裡寸步難行,手上糖葫蘆外層的糖漿已經有些融化,為免沾手他只好自己吃掉。還剩下一串的時候迎面而來一對主僕,應是僕役的男子為難地哄著才五、六歲的孩子。

他不知怎地駐足聽了會兒,那孩子鬧起脾氣,非要吃糖才肯回家。於是他把默蒼離的糖遞過去,給了那個滿臉倔強的孩子。

僕役愣了會兒後連連彎腰道謝,也拉著他們家的小少爺道謝。杏花君擺擺手,重新提起腳步進行他的尋人大業。

 

默蒼離走上橋,他對這個制高點其實不抱什麼希望。

事實果真如他所猜想,由於人數過多,放眼望去全是黑壓壓的人影,根本無法尋人。有人在他耳邊吆喝著要放天燈了、要放天燈了。默蒼離仰首。

 

他的手猝然從背後被人一把拉住。

「你這個默啊蒼離、我終於找到你了!」

聞言,默蒼離回過頭。

漫天燈火闌珊中,杏花君氣極敗壞又摻雜安心的表情,與夜空中升天的燈火一起映入他眼裡。

「……杏花。」

「不要這樣叫我!」

「這是我第二次這樣叫你,現在反駁不嫌太晚嗎?」

「你現在是在找碴就是了、……啊?這是什麼?」

「看不出來的話,你得醫治自己的眼睛了,杏花。」

默蒼離沒有被抓住的另外一隻手裡,握著兩根糖葫蘆,現在正遞到杏花君眼前,「方才在路邊看到,便買了兩支。以你的個性大概也是會買的,理由不外乎顏色喜慶之類的吧。」

杏花君無語,「你又用什麼常人的思維來亂猜了喔?」

「這次你猜錯了。」默蒼離淡淡道,「不是用常人的思維,是用『我』的思維推論出來的。」

杏花君接過默蒼離手裡的糖,盯著他半晌不說話。

剛才他在橋下瞧見了這人的身影,默蒼離站在一片和樂笑鬧聲中顯得那麼孤獨,墨家兩千年的歷史壓在他不能提的手、不能扛的肩上,彷彿已經將他整個人的靈魂壓垮。

結果走近了才發現,這個人手裡拿著要給他的糖。

杏花君忽地大笑起來,笑聲混入周遭的歡笑中,一切都突然變得明亮無比。他向默蒼離解釋自己確實買了糖,「但是你就沒想過,如果我沒有把糖給別人,我們就會有四支糖嗎?」

「正好,加倍喜慶。」默蒼離面不改色道,「反正都是你要吃的,你知曉我不吃這些東西。」

「……你果然還是在找我麻煩。」

 

夜空中的燈火和映在河面上的燈籠與光影交互映照,上下交輝、滿眼燦然。

默蒼離微微偏頭看了眼入迷的友人,悄悄把手探進自己懷裡,捏緊那封原本準備託付給杏花君,讓他轉交上官鴻信的空白信箋。杏花君絕非軟弱之人,但默蒼離不希望他太過傷心。

孤鴻,寄語。

這是最後一次了。

 

好幾年之後,墨狂穿心而過的痛楚、俏如來強忍悲痛的嗚咽、琉璃串碎裂而血樹崩解的聲音,都沒有使默蒼離回頭。

他倏然想起那年在橋上看漫天燈火。杏花君就在他身後。

杏花君在那裡。他知道。

於是默蒼離向後倒下,滿足又安心。


(完)


腦補教授給杏花空白任務是希望他有事情做,能不過於深陷自己死亡之後的悲痛。……但亡命水吊命絕對是天運問題。

終於寫了最愛的教授和杏花,圓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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