※2019除夕

※原著背景

＝正文開始＝

俏如來風塵僕僕趕回正氣山莊時，恰好趕上最後一道年夜菜端上桌。彼時餐桌上只有史艷文端端正正坐在桌邊，形單影隻和紅木桌上熱騰騰的年夜飯形成強烈對比。長年菜和幾乎是慣例的火鍋冒著蒸騰熱氣將史君子的臉氤氳在後，竟是看不出什麼神色變化。俏如來聽見父親溫聲喊他精忠，說道精忠你回來了，快來吃年夜飯吧。

他感到有些難受，卻又意外平靜。年幼時他們兄弟罕見父親，儘管是除夕夜，史艷文仍是天下人的雲州大儒俠，而今輪到他做天下人的武林盟主、天下人的墨家鉅子，此情此景便像是數十載鏡影相望那般了。史艷文遞給他筷子，招呼他快些吃飯，飯桌上多是素菜，就連火鍋裡也是竹笋豆腐等等素料，俏如來夾起一筷麵筋，他和史豔文都是食不言寢不語之輩，待下嚥了菜料才問道叔父外出了嗎？

史艷文告訴他天地不容客去了還珠樓，「聽聞鳳蝶姑娘偕劍無極在外遊歷，還珠樓想必清冷，難得小弟一顆為友人著想的心，為父怎能強留他下來。」

「那無心呢？」

「也許同在還珠樓吧。」語畢，父子倆仍無聲吃飯。火鍋湯底咕嘟咕嘟滾著，正氣山莊的飯廳早已貼上艷紅色窗花，喜氣洋洋卻又平靜如寒夜裡落下的第一朵雪。

好像有某一年，銀燕還未失蹤、無心還未成為大祭司，他們也是這般圍著火鍋吃年夜飯，由銀燕掌廚的火鍋令席間充滿歡聲笑語，眾人吃完飯又去天允山打麻將，雖以胡鬧收場，但場面熱熱鬧鬧十分歡慶。而今早已不是過往，俏如來又夾了一筷竹笋，心中盤算著等會兒是否外出買些煙花來放。

暗忖間，正氣山莊外傳來喧鬧，史家父子對望一眼，由做兒子的起身去看。

他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劍無極大呼小叫「俏如來，天才劍者劍無極來了」的聲音。

「嗯，是劍無極？」

還不只。鳳蝶讓他安靜的喝斥、溫皇懶洋洋說道正氣山莊好遠啊的抱怨、天地不容客陰沉沉吐槽他懶成泥、千雪孤鳴哈哈哈打著圓場，以及小七巧喊著爹親我不要牽手我要自己走的童音，各式各樣的嗓音陡然將正氣山莊的溫度拔高，貼在牆上的剪紙不再炫目，反而烘托著這股氛圍，變得暖熱起來。

俏如來迎上那一大波人，「叔父，父親說你去還珠樓了，這是……？」

時至今日，天地不容客彷彿已放棄糾正叔父的稱呼。苗疆王爺湊過來，笑嘻嘻摟著另外雙傑的肩膀，闡述道原來藏仔去還珠樓拎溫皇到正氣山莊過年，不期然遇上也打算綁溫皇去苗疆過年的自己，倆人正猶豫著要將空巢老友帶往何方，卻不想遠遊他鄉的劍無極和鳳蝶突然出現了。

「如果不是蒼狼忙得脫不開身，我還想把他也帶來咧，連無心都擺脫不了除夕夜加班的命運，真恐怖喔。大過年的還要跟那群心懷鬼胎的族長應酬，唉，這王上啊，也真難當。」

「這麼多人蒞臨寒舍，父親一定會非常歡喜。」

這才說著，那端史豔文已經出現在門口。史君子功力深厚，怕是早已辨明來者何人，此刻儒雅的面龐上果真染了幾分驚喜，溫聲將眾人都迎進飯廳。

原來稍顯過多的年夜飯頓時就太少，除夕夜，下人們也早就回家團圓，鳳蝶問明灶房所在就要下廚加菜，俏如來連忙攔著她，說道豈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。鳳蝶反問他「那麼你會做菜？」俏如來沉默，只得讓她過去。七巧小臉通紅地看了俏如來一眼，跟在她鳳蝶姊姊身後也去了灶房，劍無極拍拍俏如來肩膀，撸起袖子進灶房去，俏如來於是只得也跟上。

小輩們去準備飯菜了，飯桌上溫皇愣是將椅子坐出還珠樓躺椅的氣勢來，羽扇搖啊搖，周遭氛圍慵懶舒適，彷若春風吹拂、冬日暖陽，他將千雪揶揄第一次和女婿圍爐感覺如何的話語置若罔聞，反而問道天地不容客對於苗王不讓大祭司回家圍爐的想法如何。天地不容客的鐵面具被輕輕拆卸下來，放在他和史豔文的位置中間，對友人試圖拖他下水的激將法視而不見。

不多時新添的幾道菜上桌了，原本他們吃得就是火鍋，備生料即可。鳳蝶做了幾樣熱菜，據說是按桌上每個人的口味下去調味，葷素皆備，滿目豐富。

紅木桌上一片歡聲笑語，劍無極殷勤給鳳蝶夾菜，也說他倆這些日子來的見聞，「蝶蝶說若是不回還珠樓，某人可能會在躺椅上寂寞死。」

「別胡說，我不是這麼說的。」

「哦，這倒是有趣，你是怎麼說吾的，我很感興趣。」

「當時我說的是，還珠樓放年假，沒有人做菜煮飯，主人可能會餓死，前天下第一劍若是死於飢餓，想必不需要靠風雲碑就能流傳千古吧。」

「哈哈哈哈哈哈，所以我跟藏仔才會去找他啊！」

「多謝義父和前輩，我家主人勞你們費心了，也多謝你們保住還珠樓顏面。」

很多事情儘管時日再長也不會改變，比如年節和團圓、比如言辭辛辣的鳳蝶。

眾人熱熱鬧鬧吃完一頓飯，聚在正氣山莊的內院裡放煙花。據說是鳳蝶和劍無極趕回鄉的路上隨手買的，七巧年紀尚輕，很是期待五顏六色的煙花。

花火在夜空中猛烈綻開，伴隨著火藥味綻出無數朵炫目燦爛的花。千雪抱著女兒仰頭觀看，父女二人看得入迷；在他倆附近，溫皇懶洋洋倚在院子裡的石桌邊瞇眼盯著煙花，鳳蝶在他旁邊站著，像是她從未離開過；俏如來和劍無極忙著點燃引線，前者很久沒有這麼放鬆過了。

天地不容客的面具還在餐桌上，他本仰著頭看夜空裡的花火，卻突感一道目光。轉眼看去，是史艷文。天空中的光影繽紛映在雲州大儒俠的面上，那雙藍眼中笑意盈盈。

他在一片焰火的砰然聲中問胞兄，何事笑成這樣？

「小弟，豔文很歡喜。」

「……歡喜就好。」

歡喜就好。

〈除夕〉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