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：那句「你不是第一個被我放棄的徒弟」原來真不是在唬人。

＝正文開始＝

硯寒清難得慌慌張張從外面跑進來，一把拉起坐在椅子上吃點心的俏如來，後者的素心軟掉在桌上碎成軟軟的小塊，俏如來還沒來的及遺憾，就被硯寒清給拉出廚房。

「你怎如此慌張？」

「我好像看見雁王了。」

「看見就看見了，你為什麼要找我去看？是要讓我去跟他拼輸贏嗎？」

「讓你跟他拼輸贏，到時候你還是會叫我上吧。剛才沒說清楚，我好像看到兩個雁王。」

俏如來頓住，本來要繼續開口的話語斷掉了。

硯寒清帶俏如來去的地方是海境一處深邃的裂峽邊上，那身影一身玄衣在無根水裡飄飄蕩蕩，像是烏雲一樣。

雁王似乎沒有想到他會來，轉頭看見一人一魚，並無開口諷刺，眼神裡倒是露出玩味的意思。他做了個過來的動作，俏如來從善如流靠過去，剛才拉著他的硯寒清跟在後頭。一人一魚一鳥站在高處向下看。

幽深峽底站著一抹看不清顏色的影子，只能隱約看見那人頰邊的鱗片，顯然也是個海境人。只是那雙眼睛。僅看了一眼，俏如來即刻明白為何硯寒清會說是「兩個雁王」。

他們長得不像，長相、服儀、氣勢皆無一相同，同樣的是那雙眼睛。裡頭毫無一物，像是崩塌的斷垣殘壁後頭，只剩過於高漲鮮明的強烈空虛。

「策天鳳說過，我不是第一個被他拋棄的徒弟。」雁王的語氣很愉快。

「師尊也如此對我說過，我以為那是你。」

「是我，也不只是我。」

「看來是這樣了。」

硯寒清站在閒聊般的俏如來和雁王身後，想著要將他倆給推下去。

就不能給他一天安寧嗎。

前任鉅子確實留了不少爛攤子給俏如來，最大的那個名為雁王，雁王本人也不是太厭惡這身分，還頗為樂在其中。至於對俏如來而言，沒有任何事情比得上雁王在一邊添亂來得更嚴重。唯有元邪皇之亂可與其一比。

海境裡有縱橫家潛伏，不是大問題。縱橫家裡竟然有師尊留下的爛攤子，這才是最棘手的。

出乎俏如來意料、也出乎雁王意料的是，這位「師兄」沒有與他們兩人任何一個聯手。三方角力於焉展開。硯寒清十分崩潰。

後來海境之亂好不容易結束，鱗族師兄沒敗於他們之手，卻也沒贏任何一個。

『師尊不善游泳，所以當年我逃掉了。』那鮫人對俏如來說道，『我想師尊沒有剷除我的原因，是因為我從來無法達到他的期望，他沒想過要讓我繼承鉅子。我對這個位置也沒有興趣，對離開海境也不感興趣。既你已弒師血繼，便好好做吧。』

而後俏如來去了道域，發現師尊竟也在那裡留下另外一個「師兄」。

這師兄是個財迷，在崇尚清修的道域中其貪財程度令人咋舌。對方先和雁王接觸了，不帶有敵意，也不帶有善意。當這道域師兄找上鉅子師弟時，只說明了自己對這沒支薪的位置並無任何非份之想，但若要幫著現任鉅子對付羽國師弟，他也是不肯的。

『如你所見，我呢，是個重視利益的人。墨家講尚賢、講明鬼，都是為了與天交換個安穩天下，但是鉅子這個職位則否。那個羽國小師弟一看就是很重情的人，這種人被傷害之後很難處理。你就是讓全道域的人把錢都給我，我也不會討這麻煩。所以抱歉啦小小師弟，你就自己對付他吧。』

看就知道，這人絕不會是師尊中意的繼承人類型。俏如來相信不只自己，雁王也是這麼想的。

在往苗疆的船上，俏如來和雁王不期而遇。

說不期而遇不太對，毋寧說是雁王找上他了。他們在搖搖晃的舢舨上，對著月凝灣的水面夜色達成共識。如果苗疆也有所謂的「苗疆師兄」，在御兵韜眼皮底下八成也是安安份份過日子，尤其是御兵韜深受現任苗王信賴的此時，更可能早就和對方協議完畢。

還真被他們料對了。苗疆師兄真的存在。他也是個軍人，年紀也較前幾個人更大些。

『師尊沒說過讓我當鉅子。』苗疆師兄的語氣一板一眼如匯報上級，而他面前站的也的確是現任墨家鉅子，『那時候他還很年輕，還不需要繼承人。如果你繼承了師尊，請務必完成他的願望。至於羽國師弟，即使有必要我也不會幫你。這是你們的事情。』

俏如來整個九界走了一次，雁王亦如是。

他們重新在琉璃樹下重逢時，差不多把前任鉅子留下來的師兄們都翻出來，挨個見了面。那句「你不是第一個被我放棄的徒弟」原來真不是在唬人。

整整七個師兄，他們有幾人算不上師尊栽培的徒弟，有幾人甚至聽都沒聽說過師尊是鉅子，還以為只是隨便哪個十傑而已。

想來前任鉅子一步一腳印走遍九界，那些無人能夠分擔的重量終於壓垮了他，使之必須盡快找到繼承人。於是有了雁王、於是有了俏如來。

幻術化出的滿樹琉璃碰撞響出清脆的聲音。

「看來，你是師尊唯一拋棄的徒弟了，雁王。」俏如來輕輕開口，融化在風中的叮噹裡。

前任鉅子倒數第二個徒弟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，「你則是唯一一個背負起策天鳳責任的徒弟。」

「所以我才會在這裡。」

九界之大，原來還是只有他們兩個走過那地獄。

原來還是只有他們兩個，能夠明白鉅子所代表的地獄。

－